春水娘本來一雙妖魅詭惑的眉眼間，忽然隱隱閃過一絲游離的冷光。

對面那個丫頭，人看著不大，膽子卻不小！

長得一表要材，說出話來句句賭狠！看著波瀾不驚、溫文爾雅的，卻是個橫不吝！

春水娘別的不說，唯有風識最多，陰的狠的毒辣的懦弱的，各色人種她見得多了，唯有這姓喬的這一派，不卑不亢不冷不熱。

按說陽林莊春水娘名頭在外，人皆避之不及，她倒好，托人托路子送上門來不說，還敢跟自己當面鑼對面鼓的討價還價！

再聽她這口氣，當今皇上也不放眼裏似的，也就難怪不怵春水娘了。

不過她哪兒來的勇氣，敢口吐如此狂言？！

難道造反的人，是你自己個不成？！

想到這裏，春水娘一驚，腦子瞬間清醒過來，瞪大的眸子直接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。

“不賣給皇帝你找我做什麽？你不知道我幹哪一行？姓花的沒告訴你？”

喬月饒有興致地看對方有些驚慌的樣子，唇角掛上一絲若有似無的笑：“自然告訴我了，不過我的信息也不只來自他一人，”這就有些誆對方的意思了：“皇帝老兒天下三分，春水娘，不知你替誰收帳呢？不說明正主子，這買賣還怎麽繼續下去？”

春水娘臉色大變。

蒼白如紙，瞬間失魂落魄。

“你，你到底是誰？！

對方的反應正在喬月意料之中。

春水娘果然掛羊頭賣狗肉！

專賢司說是中原帝設下為防異己的，其實只怕也與東西兩邊暗通曲款！

“我家主子是哲州來的，歸莊喬老板，不知春水娘有沒有聽過？”齊叔看戲似的環著胸，淡淡地笑道。

春水娘垂下眼眸，一縷碎發蜿蜒垂落在身後，將她身上紅衣襯托得越發妖嬈鮮艷，紅得紅得妖異，風也帶不動，似凝固沈淪的鮮血。

“哲州？歸莊？”春水娘偏頭貌似思忖著什麽：“高明正最後消失的地方？”

喬月心裏一動，扣在石桌上的指尖，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。

春水娘低著頭，正好將這一幕收進眼裏，再擡起眸子來時，滿面的妖魅之色，鮮艷到詭譎刺目，攜著冰冷氣息迎面逼壓來：“看來，喬老板也知道高明正了？”

精致幽詭的黑瞳直勾勾地落在喬月的臉上，目光專註得令人毛骨悚然，但語氣卻一片溫然。

看來，春水娘確實有些本事，不是光靠花架子唬人的。

喬月擋住要說話的齊叔，微微一笑，迎上對方目光：“高大人高特使嘛！怎麽不知道？我歸莊雖只是個小地方的小飯莊，可蒙大人鐘意，與東盛西平合談時，每每於我處協商，我雖是民女不入流，也算與高大人有過二三面之緣。”

齊叔硬生生地閉了嘴，心裏卻冷笑一聲。

現在人就在我家主子那後山地牢裏困著呢，春水娘你有沒有興趣過去做陪？

春水娘沒說話，詭涼幽沈的瞳子裏看不出一點情緒，依舊靜靜看著喬月，仿佛這裏只剩下她一人與自己相對似的。

氣氛莫名其妙的就冷了下去，無人說話。

花久衢不知何故打起抖來，上下牙關打架，咯吱咯吱，細微的聲音刺破了死寂，他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安靜些，難道要將春水娘的註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嗎？

俗語說得好，不作不死。

春水娘神色懨懨地轉了轉眼珠，極不耐煩地哼了一聲：“冷？”

花久衢不敢回嘴，木瓜似的怔著，牙齒不聽使喚地上下碰撞，怎麽都停不下來。

喬月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春水娘支在桌上，那保養得宜的手，看似穩固，實則僵硬。

生氣了這是？

肝火還真是旺哪！

藥姑齊叔皆在心裏嘆息一聲。

姓花的只怕活不過今天。

“來人。”春水娘懶洋洋地開了口，素手膚光勝雪，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指尖漫不經心地劃了一劃，弧度之後，指向花久衢。

後山不知什麽地方冒出三五個夥計來，皆身穿玄緞密扣緊身，下著黑縐紗兜襠叉褲，襯著這身裝束，個個顯得狼腰猿臂，鶴勢螂形。再加頭上用一幅黑紗巾當頭緊紥，紥得眼角眉梢高高吊起，一派陰狠之氣，逼面而來。

“花掌櫃的身上發冷，帶他下去烤烤火吧。”春水娘不急不緩地道，居高臨下地盯著自己軟攤在地的花久衢，忽然唇邊彎起一點子妖異幽冷的笑來：

“喬老板，你看我這個人，還算是很體貼的吧？”

喬月不答。

花久衢臉上一陣青，一陣白，然後慢慢垂下頭去，手上緊緊拽住地面一根枯草，指尖泛出白來。

卻始終沒對春水娘求饒。

因為他不敢，也因為他見過也知道，求饒的後果還不如閉嘴來得痛快。

有時候死也是一種解脫，半死不活才是真正的折磨，而春水娘這裏，恰恰最精於後者。

眼睜睜看著花久衢被拖了下去，片刻消失得無影無蹤，幾個黑衣人也如來時一樣，瞬間再度隱匿。

喬月三人心知肚明，花久衢這一去必無回路，依郭錢的遭遇來看，當是必死無疑了。

春水娘似乎心情有所好轉，看向喬月時面露微笑，可眸子裏卻閃過一絲古怪而猙獰的光：“喬老板，我這個人就是這樣，凡心情不好就要殺人，好在手邊常有無用之蠢物，甚好，甚妙！你瞧，現在我的心情就好多了！咱們再說回正事如何？”

無賴似的聲音，低柔微沙若含笑一般，卻讓人覺得空氣裏的溫度都低了兩度。

這，該算是威脅了吧？

喬月頓了頓，面不改色地沖對方菀爾一笑：“正事說到該您春水娘回應的時候呢？您替誰買消息？買賣不知正主兒，可不好交易呢！“

完全不放松的口吻，毫無退讓之意。

花久衢是你的人，你願意讓他去死就讓他去死好了，不過想用這招來嚇唬本姑娘？！

您趁早歇手，省得累壞了自己不上算！

藥姑齊叔不知怎麽的想笑，心裏那根弦自進門來便一直都繃得緊緊的，到現在反而不緊張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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